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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教授的作品在《光明日报》头版发表

发布日期:2024-01-08    作者:     来源:     点击:

1月8日,浙江省新型重点专业智库——浙江农林大学生态文明研究院生态文化方向带头人王旭烽教授撰写的文章《到瑶溪去种茶》刊登在《光明日报》头版。

【烟火人间】

王旭烽,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浙江省政协委员,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理事,浙江农林大学茶学与茶文化学院茶文化学科带头人,浙江农林大学生态文明研究院生态文化方向带头人,其代表作品《茶人三部曲》获1995年度国家“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八五计划优秀长篇小说奖、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杭州传:住在天堂》入选2023年4月“中国好书”推荐书目。主要研究方向:茶文化和生态文学。

全文内容:

瑶溪有株大银杏树,笔挺立在秋风里,被蓝天衬得富丽堂皇,金黄落叶归根,在树下绕成圆圈,那叫一个美。身后山坡,有绿竹做陪衬,仿若皇后娘娘的宫女们。间中白墙黑瓦,错落有致,拍照写真,那是能够赞倒一大片的。

像我这样虽然不是山里人,但嫁给了曾经的山里人的“知道分子”,明白越是这样的美丽地方,越有它的寂寥。

然而它依旧属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瑶溪位于杭州桐庐西北角,距县城七十六公里,乃合村乡最偏远的行政村,位于三县交界。如果一只鸡站在村口叫一声,桐庐、淳安与临安三县全能听到,这就叫“鸡鸣三县”。如果这只鸡生了一只蛋,不幸滚下山坡,那么谁知道它上哪个县溜达去了呢?三县村民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是从来不计较的,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不分派,不吵架,不争斗,很有点儿“桃花源”气质。

我带着我的茶文化团队来瑶溪,只是为了去老鸦窝访茶,去微茶庄敬茶。几年前是老村长带我上的老鸦窝。老鸦窝上无老鸦,听说从前乌泱泱一片,白天飞出去,“黑云压城城欲摧”,晚上扑棱棱折回来,山顶一片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鸦突然就没了,一只也没有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上千亩茶园。从前它们生得可好了,阳崖阴林的,还有灌木丛和竹林罩着,透过来真正的漫射光。黄壤坡地,虽没有了成片茶园,但竹林里一簇簇茶蓬又老又矮,依旧扎在那里,性子随那竹根,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

现在还剩的茶蓬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种下的,但它们似乎已经可称为古茶树了。原来古茶和野生茶是两个概念——只有真正自生自长的茶树,才可以被称为野生茶树。瑶溪的茶,虽非野生,但还是可以称作“古茶”的吧。我们团队的梁慧玲博士在这里建了博士工作站,她的专业是育种。

瑶溪村的书记陈亚妃是本地人,年轻美丽,嫁到山外,孩子才半岁时,便住回深山老林,有模有样地当起大学生村官了。她眼下要做一件大事:把老鸦窝的茶山重新恢复过来。乡里找了我这个“乡贤”,这木梢就让我给接上了。

为这茶事儿,我来过此地许多次了,见过山茱萸,见过红豆杉,见过野草花,见过久违的芦花鸡和雄赳赳的大公鸡,这都不算什么,但见过成群的猕猴,这应该还算稀罕吧。猴群呼啸而来,威风凛凛,肆无忌惮地跑进村民们的灶间,打开橱柜门就吃将起来。它们还和野猪合伙骚扰人类,野猪负责拱地,猴子负责刨番薯、玉米。好在它们不吃茶叶,我对它们也就不上心了。它们可会搞破坏了,但村民们从不干涉。让它们折腾吧,野生动物是要保护的。

为了种茶,我们先把一幢摇摇欲坠的破礼堂修整成村民喜闻乐见的微茶庄园,乡里出的钱,团队出的设计思路,建筑公司负责施工制作。我特意要求建一个大壁炉,想象冬天大雪封山之时,村民们聚集在此,一边聊天,一边烤红薯,一边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不亦浪漫乎?当然,这是我在替他们浪漫,他们自己却未必这样觉得——山里日子太冷清了,村民需要热闹的人气。

古村落建于此地已过千年,方圆二十里,农户二百余,人口六百多。沿溪青嶂叠翠,曲水蜿蜒,漫步溪谷,若游长幅绿屏。此地村民以陈、吕、吴、蔡四大姓氏为主,皆迁徙而来。瑶溪村的先民为何跑进这样的深山?这和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有关。当时有个姓陈的睦州刺史,是徐州人氏,他见农民起义无处可逃,干脆躲进这深山。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在这山中日月长之时,也没忘记要读书。时局一太平,就请了一位姓吕的私塾先生,来教陈家子弟们。谁知这吕先生在这里教着书,也渐渐迷上了这世外桃源,干脆不走,就定居在此了。后来姓吴的也来了,姓蔡的也来的,大家安安静静地比邻而居,生活劳作,繁衍生息,从无相隔相争之事。千百年来,他们尊师重教、耕读传家,崇尚勤俭、互帮互助,化成一处民风淳朴、英才辈出的文明村落。这两百户农家先后考出一百多个大学生,走出山门,走向广阔的世界。那太守级别的老祖宗,文脉可真不是瞎说。

我们在这里共同发展了几年茶文化,前些天岁末,决定再去看一次。这回我带了不少好吃的,书也没少带,还拎上正宗茶籽榨的油。我专门嘱咐同行的同学们,要拍下村民们的笑脸,做成一面笑脸墙。谁知前些天雪下得大,村里的两位老人滑倒了,计划只得延期。一二不过三,这回一路奔波,我们终于到了村口的微茶庄园。

但见茶界泰斗姚国坤先生题写的门匾下,坐着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不解其故,赶紧嚷了起来:怎么能够让老人们坐在门口啊,赶紧扶进去!别冻着了。同来的王长金教授拦住我说:老人可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呢,我妈就是这样的。王教授老家离此处不远,他是个研究家谱的专家,我特地把他请来,想给村民们讲讲往事,谁知坐下定睛一看,我的个妈呀,这可怎么讲,他们能不能听得见还是个问题。原来这群老人是从七十岁往上,直至九十多岁的,能来的全来了。年轻人呢?最年轻的带着孩子们上城里打工读书去了,稍微年长些的做生意去了,而六十多岁的上老鸦窝种茶苗去了。

记得那年春天老村长领我上老鸦窝,指点东一片西一片的小块茶地,告诉我从前这里有数千亩茶园。前年夏日我们汗流浃背地上了山,用竹竿捅地,观察土壤品质。我去问植茶专家翁昆该种什么品种,他说45度的山坡,种梅占茶最好。种下了茶苗,让我给取个茶名。想到因为山上绿茶采摘晚,专家建议主制红茶,又想那么多山里孩子考出去,熬夜读书得靠喝茶,干脆编个故事,红袖添香夜读书,就叫“瑶溪红袖”吧。又问那绿茶该叫什么?我说:既然一个叫“红袖”,另一个就叫“绿袖”吧。这次见到陈亚妃,她兴奋地告诉我:王老师,我们的茶名注册了!

村里刚刚又在老鸦窝开辟出三百亩茶园,六十多岁的劳力此刻正在茶坡劳作。而城里人六十岁都该退休了。王教授说,这将是一种新的农村生活模式,年轻的到城里打工,等年老了落叶归根回乡,以后的乡村就是个大养老院,专门负责老人安度晚年。

此言倒让我分外新鲜,问老人们:你们喜欢到这个微茶庄园来吗?他们点头回答:来啊来啊,我们晚上到这里坐坐,喝喝茶,聊聊天,惬意着呢。

原文链接:https://app.gmdaily.cn/as/opened/n/e5dd9f0498eb42018c0d29ae7ed84b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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